12.

兩個人？

安迷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光是這瞬間的走神，便已經被雷獅給鉆了空子。

雷獅反身扭住安迷修握著武器的手腕，一拐就讓匕首從安迷修手裏脫落。但雷獅很清楚安迷修身上一向都帶兩把刀，他閃電般地放下自己的駕駛座座椅靠背，直接把安迷修的攻擊給擋在了後面。

雷獅並不想現在跟安迷修有太多的糾纏，他的心裏有氣，還是有些擔心自己一個沖動就做出什麽不人道的事情出來。

但顯然安迷修不是這麽想的。

他們在這方面都說一不二，安迷修沒放雷獅走，雷獅鐵了心要走，武力似乎成了唯一解決問題的途徑。

安迷修早就已經氣得快沒有了理智，雷獅是個殺手，而且是敵方陣營的殺手，他現在不想聽見從雷獅口中說出的任何一句話，只覺得他嘴角被自己打出的血可能更誠實。

安迷修沒有留情雷獅就不留情了，他們在冰冷的地面互相絞殺，把這幾年出生入死學到的搏擊本事全都用在了對方身上。

雷獅被安迷修直接摔在了車前蓋上，手機從外套裏掉出來在地上滑出老遠。這一磕把雷獅的腰磕得生疼，他一邊躲開安迷修的小刀，一邊想安迷修的力氣好像變大了不少。

安迷修的刀刃直接把雷獅的車前蓋紮了個巨大的凹陷，雷獅皺著眉盯著那個凹陷，再想了想自己的脖子，陰沈著臉在心裏想是不是應該先把安迷修的腿整脫臼了，讓他在這裏躺一會兒，自己馬上和卡米爾飛去北美。

可是，在看到安迷修發紅的眼眶的那一瞬間，雷獅又狠不下這個心。

要是自己這麽一走，也許安迷修這輩子都不會再願意見自己了。

這六年多以來的點點滴滴在雷獅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他閉了閉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安迷修狠狠揍了他一拳，雷獅悶哼一聲摔在地上。安迷修跨在他身上，手裏的匕首一轉便抵住了他的喉嚨。

安迷修沈聲道：“連躲也不會躲了？”

就在這時，雷獅掉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人是“丹尼爾”。

看到來電顯示的一刻安迷修著實楞了楞，他和西局這位有著善面卻手段毒辣的丹尼爾局長並不熟，只知道他和秋有一些交情。

雷獅伸手去夠自己的手機，被安迷修一個眼神遏制。

雷獅：“我只是接個電話，你可以繼續拿刀抵著我。”

安迷修遲疑了一下，擡了擡下巴示意準許。

雷獅拿過自己的手機，長出一口氣，接通後貼在耳邊，聲音算得上冷漠，“餵。”

安迷修盯著雷獅，手沒動，刀卻始終架在他的脖子上，仔細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我現在在幹什麽？我被人按在地上打呢。”雷獅對著手機冷笑了一聲，嘴角還帶著血跡，“你要是再晚打電話過來五秒鐘我可能就被捅死了。”

安迷修皺了皺眉，匕首又威脅般地朝著雷獅靠了幾分。

“被誰打……”雷獅看了安迷修一眼，慢悠悠地回答，“我前妻啊。”

他頓了頓，拿下手機，按下了免提。

丹尼爾的聲音沈靜得像一汪湖水，“安迷修先生，發生什麽事了？”

安迷修沈默了一陣，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恢覆了一貫的溫和，仿佛拿刀指著雷獅的人並不是他，“丹尼爾局長，請不要擔心，這是我和雷獅的一點私事。”

“雷獅是隸屬於西局的特工，我希望有什麽事還是能先讓我知會。”丹尼爾淡淡地說，“安迷修先生，你意下如何？”

雷獅忽然道：“安迷修知道我是臥底的事了。”

安迷修一楞，腦子整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丹尼爾沈默了半晌，回答：“你們兩個來一下我的辦公室吧。”

雷獅推開身上的安迷修站了起來，末了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暗罵了一聲“真疼”。安迷修站在一邊，捏著匕首的手微微地發著抖，他猛地轉過頭，瞪大眼睛盯著雷獅，尾音幾乎消失在了空氣中，“雷獅，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雷獅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亂的衣服，沈聲道，“那今天就把話說清楚吧。”

安迷修幾乎是渾渾噩噩地跟著雷獅去了西局。

他看著雷獅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腳步踩在輕飄飄的雲層上，自己似乎隨時會失足跌進一道深淵。他突然覺得這麽多年來一直讓他困惑和痛苦的答案透出了明晰的光線，而那些糾纏的線索盡頭的真相似乎比他想象得更要覆雜——

也似乎了新的轉機。

雷獅推開丹尼爾辦公室的門，直接坐在了沙發上，腿往茶幾上一搭。丹尼爾似乎已經對雷獅的行為司空見慣，什麽話也沒說。安迷修與丹尼爾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他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坐了下來。

丹尼爾看著安迷修，問：“你是怎麽發現的？”

安迷修盯著丹尼爾嚴厲卻也不是冷漠到難以近人的表情，回答：“丹尼爾局長，我認為您和雷獅首先需要向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丹尼爾並不生氣，輕飄飄地看了雷獅一眼，緩緩開口：“雷獅和卡米爾的確是五月組織DTH小隊的成員，他們二人在DTH小隊裏共用一個代號，是五月組織的雇傭殺手兼黑客。”

安迷修的眉頭皺了皺，拳頭握得緊緊的，這的確可以說得通一切。畢竟雷獅一進入組織的初核成績就是A+，這恐怕還是他盡力壓過的成績；以及卡米爾作為一個剛剛成為正式成員的人卻擁有如此嫻熟的黑客技術的原因。

丹尼爾：“不過嚴格來說這個身份在進入特工組織兩個月之後便終止了。”

安迷修一楞，擡起頭詫異地看著他，“什麽？”

“他原本的確是五月組織安插進特工局的間諜。”丹尼爾回答，“但是他主動向我坦明了這一點，並且要求了合作。”

說實話，直到現在丹尼爾都忘不了六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是安排西局的預備特工們和丹尼爾的單獨談話。輪到雷獅時，他淡然地走進辦公室，坐下來輕描淡寫地說：“我是剛來兩個月的預備特工，真實身份是五月組織的臥底。”

當時雷獅的神情和語氣，也讓丹尼爾不得不用“要求合作”而不是“請求合作”這樣的字眼。

安迷修失聲道：“……目的是？”

“剿滅五月組織。”

這幾個字像驚雷一般炸響在安迷修的腦海裏，他扭頭看向雷獅，後者依然一言不發，側臉的輪廓鋒利而挺拔。

丹尼爾繼續道：“在雷獅向我提供了五月組織中層首腦三個月之後的秘密行程和DTH小隊所有成員的身份信息和雇傭記錄之後，我選擇相信了他，並且要求他把身份絕對保密，從今以後作為特工局安插在DTH小隊內部的間諜繼續原來的活動。”

安迷修心中一驚，他清楚地記得六年前的特工局展開了一次秘密的五月組織中層首腦監視行動。那一次的行動讓特工局獲得了關於五月組織非常至關重要的情報，直到今日，那次行動都被列為“絕密”類別，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時的特工局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原來雷獅就是當時的信息源。

“DTH小隊雖然只是雇傭小隊，但是也要求成員絕對的忠誠。為了避免五月組織的人起疑，當時我們並沒有展開圍剿而只是進行了監視。在雷獅和卡米爾的幫助下，這六年的時間裏我們挫敗過很多次五月組織的大型恐怖活動。”丹尼爾說，“當時為了保證任務的絕對機密和雷獅的安全，知道雷獅是臥底的人便只有我和特工局裏另一個配合雷獅行動的搭檔。”

“雷獅的搭檔？”安迷修皺了皺眉，“可我記得雷獅當時只有我一個搭檔。”

“那只是因為你不在任務知會名單之列，即使你後來成為了雷獅的合法配偶。”丹尼爾沈聲回答，“那位成員在四年前殉職了，所以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我，便只有你了。”

安迷修的眼睛閃了閃，“為什麽雷獅要這樣做？”

“因為我無聊了，厭倦了，我突然想讓那群人自己嘗嘗地獄是什麽滋味。”雷獅突然開了口，聲音如墜冰窟，“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換做別人，安迷修或許不會相信，可是眼前的人是雷獅。

他鋒芒畢露，隨心所欲，只忠於他自己。五月組織的人或許以為這樣的一個人可以被圈養，但他深藏在骨骼中的獠牙遲早有一天會露出來。

安迷修的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澀，他想起了那些雷獅莫名消失的日夜，那些雷獅身上莫名出現的傷口；他想起了雷獅的欲言又止和隱忍，雷獅的殘忍和決絕。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樣的問題根本沒有意義，換成安迷修，他也不會將這一切告訴雷獅。

因為他真的愛雷獅，所以想讓他遠離這一切。

最後，安迷修沙啞地開口：“你為什麽要和我結婚？”

“我當初並不同意他這麽做，這對於你們兩個來說都太危險了。原諒我說得這麽直白，但是你們就是彼此的負擔。”丹尼爾看著雷獅，回答的卻是安迷修的問題，“結果你也看到了。”

“我當初也許確實不應該和你結婚。”雷獅輕笑了一聲，笑容中卻帶了些自嘲，“至少不用離婚。”

丹尼爾說：“即使DTH小隊的成員的真實相貌和真實身份並不為人所知，特工局這邊也做好了完全的保密準備，但是雷獅的身份在三年前還是引起了五月組織的懷疑。隨後五月組織便撤回了雷獅在特工局臥底的任務，為了保護雷獅，我們只能讓雷獅離開特工局，但還是秘密保留了雷獅的信息權限，我也暫時將局長的工作交給了其他人。”

安迷修的心裏一動，他幾乎難以想象雷獅從特工局消失的那三年，他在五月組織究竟待得多麽步步驚險。

“但是雷獅的身份還是徹底被五月組織懷疑了，所以雷獅放棄了DTH成員身份完全加入了特工局。那時五月組織還並不知曉雷獅的樣貌和真實身份，只是依舊在追蹤The Star的消息。緊接著便有了幾個月前的首相千金綁架案，就是為了最後確定The Star叛變。”丹尼爾沈聲說，“不過我相信五月組織很快就會知道雷獅和卡米爾就是The Star了。”

他頓了頓，眼裏閃過幾分狠厲，“五月組織也許已經將雷獅和卡米爾列為DTH小隊的清剿目標了，畢竟這個小隊有雷獅和卡米爾以前的隊友，他們更熟悉這兩人的行動模式，容易查出他們二人的蹤跡。DTH的線人不會這麽容易落網，而今天淩晨在北美落網的那名線人正好是雷獅和卡米爾對接的人，這也許是五月組織從中作梗，想從切斷他們的信息源開始。”

丹尼爾說完，定定地望著安迷修沈默。

安迷修說不清自己面對這樣的真相究竟是什麽滋味，是釋然還是悵然，是怒火還是悲傷。他只覺得心裏有一團郁積的火焰，隨時會將他自己燃燒殆盡。

安迷修突然感覺一陣恐懼，他捏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地對雷獅說：“如果那一天的狙擊手瞄準的不是那個犯人，而是你呢？”

雷獅沈默著。

安迷修沙啞道：“我還有保護你的可能嗎？”

“沒有。”雷獅淡淡地回答，“但至少他們瞄準的不是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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